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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章 財源滾滾小貔貅(七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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睚眥仍只是盯著她,但目光在虛弱中逐漸變得渙散。他口中鮮血湧了好幾陣,無法言述的痛苦在眉宇間書寫開,與被血氣浸得粗重的呼吸一起,將周圍染出一片說不清的悲傷。

過了一會兒,他好像看清了她,掌上的利甲慢慢縮回,最後完全恢覆成人手的樣子,遲疑著從她肩頭挪下。

他眼底的情緒很覆雜,恐懼和悲憫矛盾地填充在一起。他死死地盯了她好一會兒,忽而輕笑了一聲,疲倦不已地別開了頭。

“睚……”

“祝小姐。”克雷爾拍了拍她的肩頭,“請您冷靜一點。我們會在做好準備工作後,以最快的速度將他送回妖界,我保證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

“我送您回家。”克雷爾友善地向她伸出手,但祝小拾立刻拒絕:“不必了!”

而後她自己也啞了一啞,打著圓場解釋:“這兒離我家很近,滴滴打車很方便。”

克雷爾笑睇著她,一語戳穿:“小姐很警惕。”

祝小拾挑眉未言。

“您也從不曾告訴過我們您的姓名和電話。”他意有所指,但也點到為止,轉而一笑就換了話題,“兩個人陪祝小姐下山打車,其他人繼續執行任務。”

他說罷就不再與她多耽誤時間,轉身折回方才打鬥的主要區域,雷厲風行地安排樣本采集工作。

“這中國小妞不錯。”迪恩跟在克雷爾身後,邊戴手套邊看著往山下走的祝小拾笑,“長得漂亮,心眼也好,就是脾氣差點。嘖,要不是工作太忙我肯定……”

“對女士放尊重點,中校。”克雷爾的語氣突然冷得像在對任務失敗的軍隊訓話,迪恩楞了楞:“餵,怎麽了……?我開玩笑的!”

但克雷爾沒再理他,舉步走向滿是斷樹亂石的山林,迪恩被晾得莫名其妙,兀自攤攤手,提步跟上去。

坐在回家的車上,祝小拾心情沈郁。貔貅縮在她懷裏一個勁兒地發著抖哭,她無甚心情的有一下沒一下地摸它,無論怎麽調整心緒都還是不舒服。

她的袖口肩頭沾了些睚眥的血,鐵銹般的血腥味在她周圍縈繞不散,連帶著睚眥遍身是血被拖進鐵籠的畫面也在她眼前一遍遍重播。這種感覺讓她很快有了一種迷失於夢魘中的特有疲憊,迫不及待地想要醒來,再狠狠睡去,把一切夢魘帶來的詭異感觸都拋在熟睡裏。

於是,在到家後,祝小拾敲了敲門。甄綺剛將門打開條邊,她就迫不及待地擠進門中,沖向臥房。

“你特麽……太奢侈了吧啊啊啊啊!!!”甄綺看著她那一身在打鬥中被弄得面目全非的衣服,通過目測確定血跡並非來自於這位好閨蜜自身之後,痛心疾首,“這是burberry啊小姐!全新的burberry啊!!!你特麽幾個小時就給穿成這模樣!!!我了解你的工作性質,但你對我剛到手沒焐熱就花出去的出版稿費能不能善良點!!!”

剛踏進臥室的祝小拾悶頭拉開儲物櫃,抓了一把貔貅的口糧塞給她:“喏,賠給你。”

甄綺:“……”

她瞇眼審視著祝小拾:“怎麽了你?”

“沒什麽,任務失敗了,百萬獎金打水漂,心情不好。”

“嘁,你任務失敗率50%以上,我就沒見你為這個不高興過。說吧啥事兒?誰欺負你了?姐們兒在小說裏寫死他!”

甄綺貼心地遞了引子,但祝小拾卻無法像平常一樣把心底的不快一口氣吐槽出來。於是她想了想,只好借克雷爾來做敷衍:“你說他怎麽那麽不招人待見呢……堂堂一個上校不知道尊重個人隱私,還特麽當炫耀的資本,無恥!”

她說著煩亂地籲了口氣,而甄綺微瞇的眼中透出八卦的味道,身為言情作者的職業修養破殼而出:“妖務部的上校?歪果仁?帥不?是不是文武雙全?”

“……滾犢子!!!”祝小拾本就不爽的心情中又被添了一股邪火,她惡狠狠地將甄綺往外推,借著火氣一通咆哮,“收收您那職業病!我跟你說他就一道貌岸然死傲嬌,要不是因為他們人多我今兒早抽他了我!”

被推出門的甄綺還在不甘心地向她解釋“我跟你說現在異國戀雖然在言情市場很小眾但是寫好了很甜——”,祝小拾咣地拍上了房門。

甄綺在門外幸災樂禍:“哎小拾?小拾我認真的!你自己不考慮的話介紹給邱涼試試?邱涼身為道家傳人談戀愛有禁忌感也不錯——啊啊啊啊!!!”

甄綺被沖出臥房的道家傳人痛毆的慘叫響徹公寓,祝小拾終於忍不住笑了一聲,同時兜裏手機一震。

她摸出手機劃開屏幕,新彈出的短信是文化部發來的:祝小姐,您明天可以將貔貅送來了,貔貅糧如未用完您可以自行留下。另:來時請攜帶個人有效證件,結算剩餘任務費用。非常感謝您的協助,謝謝!

一種突然而至的塵埃落定感令祝小拾重重舒了口氣,一頭栽倒向床上。

小胖子貔貅費力地也爬上床,伏到她胸口蜷著。她手指刮了刮它眼下還未幹的淚痕:“你個小矛盾體,讓你跟睚眥走你不樂意,睚眥受傷了你又難過。”

貔貅淚汪汪的,十分委屈,腦袋埋在她胸口拱了拱:“貅!”

“這回不用矛盾了,明天就送你去文化部。你應該很快就能跟他在妖界團聚,有什麽矛盾你們兄弟倆好好解決,行不行?”祝小拾半是跟它說話半是自言自語。貔貅好像一下子更委屈了,耷拉著耳朵伏在那兒,半晌才終於不情不願地點了點頭:“貅……”

翌日一早,晨光初現,星辰尚在的時候,祝小拾就將貔貅帶出了門,肉疼地再次打車奔北京市區。

這一次貔貅顯得格外乖,一路上一聲都沒有吭,將身子蜷得圓圓的盤在祝小拾腿上,臉上寫滿了憂郁。

弄得司機師傅直問:“哎這小狗長得真奇怪,什麽品種?看著精神不好,你是不是要帶它去做絕育啊?我跟你說我家那個做絕育的時候也這模樣,現在這些東西都精著呢……”

祝小拾無心理睬,閉上眼睛假寐,熱心健談的師傅也只好訕訕地閉了口。

一個多小時後,出租車在文化部大門前停下,祝小拾抱著貔貅下車,在門衛室登記後等了一會兒,之前與她接洽的一位科長迎了出來:“祝小姐,您好您好,辛苦了。”

這位科長三十出頭的歲數,看面相比較憨厚,行事風格也簡單直接。寒暄了兩句後,他讓助理拿祝小拾的身份證和銀行卡去財務做相關登記,然後要伸手接貔貅。

“嗷!”貔貅兇相畢露吭哧一咬,虧得科長同志縮手快,不然估計得少倆手指頭。

“喲呵挺兇的啊!”科長有點窘迫,雙手相互攥攥,“那可能還得麻煩您……”

“嗯沒事,我送它進去。”祝小拾答應下來,便先一步往辦公樓的方向走了。待得走出十餘步,周圍沒了其他人,她才壓著聲又說,“朱科長,我跟您說點事。”

朱科長偏頭:“哎您說。”

“那個……前幾天在國家博物館惹事的那個怪獸,是龍生九子裏的睚眥。昨天在十三陵那邊讓國際妖務部制服了……”

祝小拾還沒說完,朱科長就道:“嗯,這事我聽說了。”

祝小拾便直接道:“他傷得挺重的。妖務部說要盡快送它回妖界,但這過程上怎麽走我也不太清楚。您看能不能咱文化部出面交涉一下,盡量在不造成其他傷害的前提下送他回去?畢竟是咱中國的上古神獸,如果出現意外,我覺得不大好。”

“應該的應該的!”朱科長滿口答應,憨厚的臉上滿是笑意,“我明天就寫個報告打上去,請上頭安排人出個面,你放心。”

“哎,好,那麻煩您。”祝小拾松氣一笑。再想想,又添了一句,“那您方不方便告訴我妖務部的工作地點在哪兒?睚眥生性暴躁,我去跟他說一聲這個情況讓他安心,免得一言不合又拆房子。”

“這個……”朱科長稍微有點猶豫,但很快也答應下來,“行,我一會兒拿張他們的名片給你。”

拿到寫有妖務部駐北京辦事處的名片後,睚眥的事情就此算是談妥。祝小拾安心地跟著朱科長將貔貅帶到二樓的一間屋子門口,推門進去,看見屋中四面白壁,正當間用從地面通到房頂的鐵柵隔著,房間一分為二。

柵欄上貼著不少符咒,作用各不相同,以此防止妖獸用各種方式逃跑。

“嗷嗚!”貔貅一下子摟住她的脖子,顯然不想進這個跟監獄差不多的地方。

“乖哦。”祝小拾溫柔地拍拍它的背,“他們這裏工作忙,沒有人能一直陪著你,不過你好好待著,他們也不會委屈你噠!你也不用在這裏待太久,很快就可以回妖界了,你的家人都在那邊,多好?”

“嗚嗚嗚嗚……”貔貅渾身顫抖,小身子上的茸毛蹭得祝小拾癢癢的,後頸則被它小爪子的指甲硌得生疼。

“乖啦!”祝小拾一邊說一邊一點點將它往下扒,心裏也湧起一陣陣酸楚。她猝不及防地想起小時候養的第一只寵物——一個小小的百香果妖。

那個小妖是師父精挑細選了水果攤上最漂亮的一顆百香果,註入靈氣使之成妖後作為七歲的生日禮物送給她的。那個小妖會在她寫作業時滾到作業本上搗亂,在她練功時坐在桌邊甩著腿看她。但有一天,小妖趴在茶幾上睡大覺的時候,被喝得半醉的大師兄切吧切吧給吃了……

祝小拾當時難過得很,難過得像有巨石在心上碾過來又軋過去。她大哭著要跟大師兄拼命,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一群師兄合力哄她才把她哄住。

後來,大師兄被師父打得哭爹找媽,師父說要給祝小拾再點一個百香果做新寵物,但祝小拾搖頭拒絕了。

——之後的十多年裏,她都再也沒養過寵物。因為受不了建立感情後的生離死別,寧可從最初時就不要建立這種感情。

萬萬沒想到現在陰錯陽差地養了貔貅幾天。這東西智商又高又乖又萌,現下要分開,祝小拾也蠻難過的。

她架著貔貅將它放進籠子,朱科長眼疾手快地關了門。她狠狠心,轉頭就走。

“嗷!!!”貔貅站起來扒著柵欄奮力嚎叫,在祝小拾的身影從視線中徹底消失後,嚎叫化成了一聲道盡失落的,“貅……”

祝小拾逃也似的疾步走出文化部大門,強壓著離開貔貅引起的傷感,坐地鐵直奔妖務部的辦公地點。

這地方在三環邊一所工科大學家屬院的地下室。樓是幢老樓,在建樓的那個年代,久經戰火的中國剛迎來和平不久,民眾還有人人皆兵隨時應戰的思想,許多樓房的地下室都是按防空洞的標準建的。

祝小拾沿著樓梯往下走,走完最後一級臺階,一扇彰顯著現代化高科技的鐵門出現在眼前。

她四下看看,按下門鈴,門上的擴音器在兩秒後響起:“您好,北區物業,請問您什麽事?”

祝小拾沒有理會這種保密部門掩蓋身份的慣用手段,清了清嗓子:“您好,我叫祝小拾,前幾天抓到了貔貅,昨晚和貴部一起降服了睚眥。我有點事來找……來找克雷爾上校。”

裏面的人稍稍一滯:“您稍等。”

然後等了得有好幾分鐘,鐵門在“嘀”地一響後打開。一襲藍黑軍裝的克雷爾走出大門,帶著和煦的微笑:“祝小姐怎麽來了?”

與此同時,他背向身後的手卻在下意識地拉門,好似在有意阻擋什麽。

祝小拾探尋著這種情緒,眉心微蹙,目光迅速地向門內尋去。

——尚有一道門縫未闔的門內,視線可一直看到通道那端。通道那段,是一間用玻璃與外界隔開的,被白光充斥得無比明亮的屋子。

祝小拾愕然看到,白光映照中,一個赤裸上身的男子被從房頂吊下的兩條鐵鎖分別拴著手。她從此處只能看到他的後背,那肌肉健碩的後背上傷痕累累,被白光炙烤出的熱汗與鮮血融在一起,滑出一道又一道可怖的痕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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